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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浮光掠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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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然讓新晉弟子來處理這些事還是有些勉強了麽?還是應當叫那個人來看一看才能放心啊。

回望之際,白狐貍暗忖。似乎一切並不像它所想的那般簡單。眼見著從巨大的黃泉之眼中湧出的瘴氣越聚越多,其他修仙門派弟子迫於無奈,只好一一祭出各自法器,眉頭緊鎖,氣氛一時間變得壓抑。

“小心!那瘴氣會奪取各位的靈力!”不知是誰喊了那麽一嗓子,接連幾個抽身上前的人都遲疑下了腳步,而就在這遲疑的片刻,天地間猛然刮過一陣疾風,大有席卷整個德州之勢;眾人的眼前暗了一暗,烏壓壓的瘴氣借著風勢,很快朝另一個方向彌漫開來。

糟糕。

錯過了封印的最佳時機。

為首的幾人雖已經凝出了法訣,卻無力阻止借風而去的瘴氣,就連那三名沈淵弟子,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。所幸借助在場修仙之人的合力,巨大黃泉之眼正在重新閉合。

“哎,只怕那些尚未封印住的瘴氣會給凡塵帶來不小的災禍。”一名上了年紀的修仙之人捋了捋胡須,瞇起眼睛重新打量眼下已變作平地的坑塹,“魔域的黃泉之眼,已有幾百年未在流川之上顯現……如今慧鬥星落,難道當真是妖魔動亂的征兆麽?”

“之前由我等封印住的瘴氣已有九成,眼下借風勢而去的也不過區區一成中的十之二三,我等必將前往瘴氣所去之處疏散百姓,盡心彌補,還望各位協助。”為首的沈淵弟子恭敬道,也得了眾人的認可。

畢竟都是為了流川之上的安寧而存在著,這種時候,誰也不會推卸責任。

然而老者搖搖頭,低低嘆了一句:到底是年紀輕了,不知魔域瘴氣的厲害。

言下之意明白:瘴氣一日不散盡,便流川便一日難得寧靜,疏散百姓根本就是於事無補的行為。意識到這點後,白狐貍與三人對望了一眼,一時間也沒有了主意,畢竟它在世也未滿百年,很多事尚未經歷,若是武斷決定,只怕會適得其反。

“無身無身行、無口無口行、無意無意行……”

深沈若水的男聲響起,錫杖上綴著的圈環窸窣作響;一個肅然的身影在蒼穹中來回穿梭,被瘴氣遮去的天空很快恢覆成原本的顏色,破除了陰霾之後,比先前更加澄澈。

“……非行非非行、非謗非不謗、不生不起、無想無處、無往無沒、非寂非行……”

隨著一道金光的浮現,半空之中慢慢顯現出一朵巨大的金色蓮花,盛開之時連時空都為之扭曲;花瓣那細膩的筆觸似乎是佛祖身前的柔膩燈芯應化而成,揉成了世間最為清凈的力量,是足以凈化一切的力量。

未來得及封印住黑色的瘴氣漸漸散去……

“那是,塵世的不朽禪師嗎?”

“應該是……足以凈化瘴氣的咒語吧……”

“借用佛祖之力來破除魔障,真是值得托付的凡人啊!”

耳邊縈繞的各派修仙之人對不朽禪師的讚美之音。青仔回想著那夜在萬安寺中淡漠坐禪的身影,他若不是個令人在意的家夥,它那位好姐姐也不會為之停下腳步;如今一見,那凡人合上的修為與靈力,當真趕超了不少修仙之人。

倘若這個力量能為沈淵所用……白狐貍瞇起眼睛,悠然甩了甩尾巴。

它好像明白過來百裏逐笑的為什麽會中意不朽了。

待楚四歌回來的時候,升起的那堆火焰已然較先前小去了很多。

幹枯的樹枝被火苗舔舐著,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,令人生厭。

從睡夢中醒來的少女正蹲身在火堆旁邊,見有人來,一雙妙目悠然擡起,聲音帶著質問的意味,“你去哪裏了?我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人影,還以為你終於放棄我的劍了呢,現在看起來還真是空歡喜一場。”

他挑眉。

默默然在她的身邊坐下,又往火堆裏丟了幾根樹枝,“下次我去方便之前一定先通告百裏姑娘一聲,得到準許以後方才離開,這樣可以麽?”

百裏逐笑的臉上立即露出尷尬的神色,老半天才扭過頭去罵了一句混賬。

“對了……”

“嗯?”

“那個,很好吃。”他勾起嘴角,似乎是在回味那小半個柿餅的滋味。

“啊,家裏寄來的。”看似隨意的語氣遮不去少女眼角的得意神色,像是私塾裏背全了文章叫先生給誇讚的小孩子。

“不知百裏姑娘家中是做什麽的呢?”

“家父在朝中任職,小地方的官吏而已。”

百裏逐笑微微一嘆,又扭頭望向一臉不信服的男子,半開玩笑道,“你既是不信,又何必多問呢?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,不過是同行的路人而已,莫要多問。”

楚四歌輕搖了頭,看起來,倒是自己把自己的退路給封死了。

仍是夜深,百裏逐笑也不知今夜為何睡得這般淺。

或許還是在擔憂那家夥會奪了她的劍徜徉而去,那家夥看自己佩劍時的眼神,總是帶著一股強烈的占有欲。猛然站起身來,她幹脆道,“那麽路人啊,既然你我都沒有睡意,不如早點動身,你去你的翟家村,我去我的德州,如何?”

話還未說完,她急急擡手指了楚四歌身後的方向,“……看那裏!”

楚四歌循聲望去,繼而眼中又滑過失望,“不過是會發光的蟲子而已。”

雖然有些涼意,眼下的時節仍是算作夏末,山野間有螢火蟲也不會覺得意外。

“你在說什麽蠢話呢?那可是光啊!”百裏逐笑糾正,繼而露出欣喜神色,先前好不容易下定趕路的決心頓時蕩然無存。伸出白皙的手臂,月下,她看著那些星星點點的光亮朝他們所在的方向飛來。

“是又怎樣?說到底還是蟲子。”以一種看孩子般的眼神註視著身邊的白衣少女,楚四歌雙手抱肩,英俊的臉上帶著不屑,毫不留情地指責道,“即使你這樣做它也不會飛過來……怎麽會……啊啊,當,當真飛過來了!”

他啞然。

像是要傾盡自己微薄之力來驅散黑暗一般,像是要與兩人腳下的熊熊火苗一爭高下一般,那些星星點點的浮光在男子驚愕的目光中,慢慢的,無聲無息的飄了過來,宛若踮起腳尖的舞女,以最輕盈的姿態而來……一點微弱的浮光,停在少女白凈的掌心。

那雙宛若沈澱墨汁一般的眼睛中映著螢火,照亮的卻是整個森林。

或許還有其他別人所不知道的地方。

男人怔住,望著被螢火照亮的女子側臉,那畫面,似乎比火光更令人暖心。

“伸手!像我一樣,它們也會飛到你那裏去的。”未等楚四歌想到拒絕的理由,百裏逐笑便不由分說拉開他的掌,迎著那些飛舞的螢火蟲而去,“吶,不要這樣抗拒啦,很好玩的!”

“餵,你這女人,住手,快住手!都說了不會飛到我這裏來的……像我這樣的人,這種弱小的東西怎麽會願意,不,它怎麽敢……”

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,雙眼一點點被那些沈澱在掌中的浮光所填滿,百裏逐笑松開手,眼含笑意觀察著緊緊盯住掌心的男人,他的聲音竟有一絲顫抖,不可思議地註視著在掌中縈繞的點點浮光,喃喃道,“真的……飛過來了……真的停,停下來了……”

“看吧,我就說會的。”

“那又如何?不過是一只蟲子而已……”

僅僅是那麽一瞬的動搖,他的口氣很快又冷了下來,揮手驅散了周身的螢火蟲,楚四歌的眼中只映著那堆升起的火焰,左耳如同淬血的犬牙墜飾隨著散及肩頭的烏發擺動。

毫無意義的光澤,微不足道的力量。

他不需要。

“是光啦,不是蟲子是光啦!”百裏逐笑有些慍怒地打斷楚四歌的強詞奪理,雙手叉腰擺出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來,“雖然只是這麽一點兒的光,還隨時可能會消失,可若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又沒有這樣的火堆,這樣的光亮就足以告訴你該往哪兒去……至少,不會讓你覺得寂寞吧……”

至少,不會讓你覺得寂寞——是這樣麽?浮光,是這樣子微不足道卻也不可或缺的存在麽?

楚四歌眼角一縮,只覺得心裏的某個角落被什麽狠狠撞擊了一下。

記憶中的一頁落滿了灰塵,此刻卻一點點被那些浮光照亮:

——我覺得那樣的光澤很美,就好像是在告訴我應該何去何從一般……能,能給我麽?這劍……能給我麽?它好漂亮,像天上落下來的星星一樣,有這樣的光,我就不會一直在夜裏找不到方向……

——想做的事,就張開手去做;要想的東西,憑自己的力量奪過來就好了。不過這把劍,現在不可以給你喔,我已經有決定要送的人了吶。如果你真的想要,以後就去找那個人吧,她若是願意,你盡可以拿去;我也已經,不再需要了呢。

記憶裏的那個男人,微笑著告訴還是孩童的自己:想要的東西,憑力量奪過來就好了。

所以,他需要力量,需要誰也不能抗衡的力量。

這些微弱的浮光,又能算作什麽呢?倒不如那一堆可以燃盡一切的火焰來的痛快……想到這裏,楚四歌又一次攤開掌心,沒有了百裏逐笑的牽引,那些浮光果然再也沒有聚攏在他周圍。

所以說,還是在害怕著吧?

光和影,是無法共存的啊。

他略顯失落的苦笑了一下,收回手掌,聲音冰冷,“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看螢火,不如早些動身。”說罷,竟是自顧自丟下百裏逐笑一人,撥開了遮眼的枝椏,往林子深處走。

“被人揭穿了心思就耍脾氣,該說是笨蛋麽你。”

百裏逐笑抿著唇,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漸漸隱於夜幕中的背影,躊躇了片刻還是跟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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